第一百八十一章 真心
「這是什麼?」沉璧打開眼前的香囊,取出一朵風乾的梔子花。
遺珠道:「娘娘,這是延禧宮派人送去養心殿的信物,被奴才中途攔了下來,那賤人指著皇上回心轉意,您不得不防啊!」
沉璧把玩著梔子花,玩味地一笑。
遺珠:「斬草若不除根,將來後患無窮,主子,早下決心吧!」
沉璧:「所有人都以為我要殺令妃,連你都這樣認為?」
遺珠呆住。
「況且,這東西是不是延禧宮送過去的,還兩說呢。」沉璧手中轉著梔子花,目光卻穿過窗欄,望向延禧宮的方向。
延禧宮的梔子花開了又落,曾經高居枝頭,今日碾入塵埃。
魏瓔珞已經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,她用渴望的目光看著桌的茶壺,強撐著起來,身體從床上跌落在地,一點一點爬了過去,好不容易攀上桌子,急不可耐的將茶壺抱在懷裡。
揭開蓋一看,裡頭卻是空的。
魏瓔珞自此再無力氣,她趴在地上,如同死了一樣,半點聲息也無。
也不知過了多久,一雙手扶她起來,又將一杯清水遞到她唇邊,魏瓔珞的嘴唇早已乾裂,一接觸到清水,便如同久旱田地逢甘露,只一瞬間就將水吸乾。
「好些了嗎?」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。
魏瓔珞認得這個聲音,她幽幽睜眼:「……你來做什麼?」
蹲在她面前的竟是沉璧,這個害她落得這幅田地的女人,竟還是一副天真無邪的面孔:「我是來幫你的。」
魏瓔珞覺得可笑至極:「幫我?你只是來看看我過得慘不慘的吧?」
「置之死地而後生。」沉璧極認真地看著她,「若不把你逼到極點,你怎肯放棄現在的生活?」
魏瓔珞狐疑地看著她。
「難道不是嗎?」沉璧將她扶回床上,見她坐都坐不穩,便貼心的將迎枕靠在她身後,聲音溫柔,「紫禁城有名利富貴,可那都是過眼雲煙,包括皇上的寵愛。他看似很疼你,可我只是略施小計,皇上就懷疑你、厭惡你,可見在他心裡,你不過是件玩物,隨時可以被更好的玩物所替代。」
魏瓔珞被她說得臉色發白,縱想反駁,一時之間卻也找不出反駁的話來。
滴水未進,一米不沾,她受磋磨至今,卻不見他來看她一眼,他的心裡……真的還有她嗎?
「瓔珞,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幫你,幫你認清紫禁城,認清大清國的皇帝。」沉璧用手帕沾了水,覆在她滾燙的額頭上,「他是個虛偽,自私,無情的男人,不值得你浪費一生的時間。」
魏瓔珞拍開她的手,冷冷道:「你到底想幹什麼?」
「我想報恩。」沉璧虔誠地望著她,如同信女向自己的佛訴說心願,「報答你保護我的恩情,也報答富察大人的救命之恩。」
魏瓔珞一楞,不知她嘴裡怎會蹦出傅恆的名字來。
「我來京的路上,曾經跌落懸崖,若非富察大人,我現在已經是一具枯骨了。」沉璧道,「他是個好人,年輕英俊,溫柔體貼,我一直想報答他,可不知道怎麼做,直到我發現他愛你。」
魏瓔珞:「那都是過去的事了!」
沉璧:「可他對你的愛,從沒改變過!」
她信誓旦旦的模樣,讓魏瓔珞懷疑她已經跟傅恆碰過面了,傅恆啊傅恆,你可知眼前是個什麼樣的女人,與她合作,無異於與虎謀皮。
「你還是不信我,是因為明玉的事情嗎?」沉璧小心打量她的神色,歎了口氣,「事到如今,我依然不後悔,我很高興她死了,因為這樣,你就少了一個包袱……瓔珞,人不能總被恩義束縛,你該多想想自己。」
說完,她將一朵風乾的梔子花捧到魏瓔珞面前。
「有人假托你的名義,送了一株風乾的梔子花去養心殿,卻落到了我手裡。」沉璧問,「你猜這人會是誰?」
還能是誰呢?魏瓔珞斬釘截鐵道:「皇后。」
這又是繼後慣用的伎倆。
她若要害一個人,絕不自己動手,而是千方百計鼓動旁人動手。
最後兩人無論誰勝誰負,繼後自己的十根手指頭都是乾乾淨淨的,一點血腥也不沾。
這一次也一樣,繼後假借魏瓔珞的名義,送了一朵乾枯的梔子花去養心殿,中途卻故意讓寶月樓的人將花截下。
倘若沉璧真有爭寵之心,只怕真會接受遺珠的建議,將那花昧下,然後趁魏瓔珞病要她命。
——當年純妃不就是中了類似的計,然後替繼後出手,害死了先皇后的嗎?
只是這一次,事情出了一些意外。
亦或者說是,魏瓔珞沒看清沉璧是個什麼樣的人,繼後也沒看清。
她一定撩不到,沉璧竟會直截了當的跑到魏瓔珞面前,將那朵梔子花,將自己的猜測一同呈遞上去:「對,是皇后。她想借我的手,徹底了結你的性命,但沒有我,她還能借別人的手,你若再不走,必將命喪紫禁城!」
沉璧不是危言聳聽。
想要對付魏瓔珞,現在是最好的時機。
可以說是過了這個村,就再沒這個店,魏瓔珞吃了此次教訓,一定會對繼後,對沉璧,對身邊的一切人都提高警惕,再也不會輕信於人,也再也不會讓自己淪落到如此境地。
其他人想要對付她也難,因為魏瓔珞已經沒有了弱點——她僅有的弱點,明玉,已經不在了。
站在眾人面前的,將會是一個沒有弱點的,鐵石心腸的,完美的魏瓔珞。
「……就算我想走,又能出得去?」比如現在,魏瓔珞就不打算搭理對方,敷衍道,「一入宮門深似海,難不成你有什麼辦法?」
「我有。」不料沉璧竟道,「我有辦法幫你逃出去。」
魏瓔珞直直看向她,似乎要透過眼前這張美麗皮相,看清楚下頭的那顆心。
「瓔珞,我被當成貢品一樣送給皇上,失去了骨肉至親,失去了人身自由,每天照鏡子的時候,看著這一身旗裝,痛苦得無以復加!我走不了……因為我身上肩負著族人和平的期望,我只能一直留在這裡,直到血肉腐爛,白骨成灰。」沉璧忽然握住她的手,「可你不同,你還有機會!」
她看著魏瓔珞的眼神,竟如同魏瓔珞看著明玉。
將自己的夢想強加於對方身上,殷殷期盼著,期盼著你能夠替我得到幸福。
魏瓔珞呆呆說不出話來。
「答應我,離開吧。」沉璧撫摸她的臉頰,聲音如蠱似惑,「在紫禁城這座龐大的怪物將你徹底吞沒之前,離開吧……」
第一百八十二章 方便行動
沉璧此人,撲朔迷離。
從她嘴裡說出來的話,半真半假,而不到最後一刻,你壓根不知道她哪一句是真,哪一句是假。
傅恆無法分辨出她話中真假,索性……一句都不信。
「德勝。」傅恆匆匆趕到養心殿外,「請替我稟報一聲,我要見皇上!」
不等德勝回答,一串腳鈴聲就在傅恆身後響起。
後宮之中,行走間會發出這種聲音的,幾乎只有一個人。
「富察大人這麼急,有什麼事嗎?」沉璧叮叮噹噹地走來,臉上帶著明媚的笑容,「璧微笑著走入內院,溫柔一笑:德勝,麻煩順便通稟一聲,我也有事要面君。」
德勝庶了一聲,轉身進了養心殿。
門外,沉璧歪頭往傅恆臉上一瞅,諷刺一笑:「看來富察大人的理智還是戰勝了感情,哪怕眼睜睜看著她死,也要為自己的主子效忠呀。」
傅恆背過身去,不想理會她,但下一刻,沉璧卻繞到他面前,手一抬,一隻梔子花紅寶石耳環晃動在他眼前,點點碎光融進他瞳中。
沉璧拎著那只耳環,對他笑:「她答應了。」
僅僅四個字,卻如同閃電雷鳴響在傅恆耳邊,炸得他頭皮發麻,聽覺視覺甚至語言能力,都在一瞬之間消失了。
將從魏瓔珞處得來的右耳耳環強塞進他手裡,沉璧聲音一沉:「富察傅恆,你辜負了她第一次,還要辜負她第二次嗎?」
傅恆低頭看著掌心的耳環,如同看著一顆生生從胸口掏出來的心,久久不語。
「容妃娘娘。」門忽然開了,德勝從裡頭出來,對二人道,「皇上說有事要辦,請您回寶月樓去,他晌午有空,一定會去看您。富察大人,請進吧。」
傅恆深深看了沉璧一眼,轉身進了養心殿。
身後,遺珠顯得有些不安,壓低聲音問沉璧:「主子,他會說出去嗎? 」
「名利財富,權勢地位,他應有盡有,卻還是不快活。」沉璧腳步輕快的如同一隻小鹿,明媚陽光照在她臉上,她舒心地笑道,「那麼這個世上,能讓他快活的就只有……一個人了。」
養心殿內。
傅恆行過禮,道:「皇上,奴才是為了霍蘭部的軍報而來。」
「這件事,朕已經知道了。」弘歷道,「我已遣海蘭察領兵,協助兆惠將軍平叛,還有何事?」
傅恆:「既然皇上已安排妥當,自然無事。」
弘歷:「那就跪安吧。」
弘歷望著傅恆離去的背影,若有所思,忽然問:「海蘭察,傅恆記憶力如何?」
海蘭察:「過目不忘。」
「一個過目不忘的人,卻忘了昨夜已將折子呈送?」弘歷撫了撫桌上奏折,最上面的那份,恰是霍蘭部的軍報,呈送人傅恆。略略思考片刻,弘歷忽下令道,「海蘭察,另有一件要事,朕要讓你去辦!」
一騎飛馬,載著馬背上的海蘭察出了神武門,一路絕塵而去。
養心殿內,弘歷一手持書,一手負在身後,立於博古架旁,手裡的書半天沒有翻一頁,顯得有些神不守舍。
「皇上。」李玉進來稟報道,「延禧宮請太醫了。」
弘歷背對著他道:「朕何時讓你關注延禧宮的消息,擅作主張!」
李玉:「奴才知罪。」
他在屋內立了許久,弘歷手中的書依舊一頁也沒翻。
「……什麼病?」弘歷冷不丁問。
李玉回過神來,忙回道:「令妃常年茹素,用膳誤時,作下了胃疾。太醫院開了藥方,囑托每天清粥 養胃,慢慢調理。」
見無大礙,弘歷終於將手裡的書翻過一頁,冷冷道:「禍害遺千年,朕就知道她死不了!」
他不再提魏瓔珞一事,也沒去延禧宮看她,看起來對她已經毫不在乎了。
但他不在乎,不代表別人不在乎。
承乾殿裡,珍兒正向繼後匯報消息:「娘娘,容妃今日去了延禧宮,可她走了,令妃還活得好好的。」
繼後正在煮茶,茶水沸騰,蒸汽如霧,那霧似花似葉,似鳥似魚,不必喝茶,光是看已是一種享受。
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,繼後有自知之明,她不可能以色動人,便只有在其他地方吸引弘歷,為此要學的東西很多,茶藝便是其中之一。
不過往後歸往後,現在要做的事情,現在還是得趕緊做了。
「原來如此。」繼後笑了起來。
珍兒一愣:「您笑什麼?」
繼後笑道:「本宮可以借刀殺人,容妃自然也可以。」
珍兒正困惑間,袁春望從外頭走了進來,俯身對繼後耳語幾句,繼後便笑了起來:「瞧,這不就來了……袁春望,你知道該怎麼辦了?」
「是。」袁春望恭敬地低著頭,「到時候,奴才會撤出延禧宮的人手,方便容妃行動。」
第一百八十三章 私奔
狂風揉花,月浮丘壑,傅恆一人獨坐於書桌前,月光從窗外照進來,照在他掌心中的梔子花紅寶石耳環上。
寶石內瀲灩流光,像極她的眼睛,幽幽無聲地望著他。
他耳邊浮現出沉璧早上說的話:「明天,太后要去藥王廟進香,侍衛大半調離,宮中守衛鬆懈,便是唯一的機會。你若真有意同她遠走高飛,就在西直門外備好馬車等她……」
歎了口氣,他似下定決心般,用力握緊了手中的耳環。
無獨有偶,延禧宮裡,魏瓔珞躺在冰冷的床鋪上,緩緩張開手掌,掌心裡同樣躺著一枚梔子花紅寶石耳環。
耳邊,同樣響起沉璧早上說的話:「延禧宮附近的蒼震門,是水車每日必經之路,也是你唯一的機會。」
輾轉反側了許久,魏瓔珞終於歎了口氣,從床上坐起。
是她的錯覺嗎?今夜似乎格外的安靜。
袁春望不在,就連小全子也不見蹤影,魏瓔珞在床上坐了片刻,輕手輕腳的下了床,試探性地推了推門。
吱呀一聲——
門開了,一線月光,透過門縫,落在她臉上。
……連守夜太監都不在,人都去哪了?
無論是去出恭了,還是偷懶跑去睡覺了,這似乎都是魏瓔珞的好機會,也是她唯一的機會。
一隻繡花鞋從門後踏了出來。
然後,一路從寢殿走進了後院。
院中假山怪石,奇花異草,卻有一樣東西顯得格格不入——一隻大水桶。
魏瓔珞不曉得這水桶哪裡來的,就像她不知道宮裡的守夜太監去了哪。
「多半,是沉璧動的手腳吧。」她喃喃低語了一句,然後走到水桶旁,揭開蓋子,朝裡頭探去……
第二天,便是太后出宮禮佛的日子。
絲竹悅耳,琴聲如訴,寶月樓裡,沉璧踏樂而舞,折腰之際,目光往弘歷身上一瞟,見他單手支頰,正在走神,眼睛雖看著她,心卻不知飛去了哪裡。
「哎呀!」
弘歷回過神來,起身朝跌倒在地的沉璧走來:「怎麼這麼不小心,李玉,宣太醫!」
李玉庶了一聲,匆匆離去。
「怎麼跳舞還心不在焉?」弘歷將沉璧橫抱上榻,「待會要陪太后去藥王廟,若是弄傷了腳,你就哪裡也別去了,留在寶月樓裡發呆吧。」
見沉璧臉上顯出焦急的樣子,他忽然笑了,伸手在她鼻子上刮了刮。
「朕也會留下來。」他笑道,「陪你一塊發呆,可好?」
沉璧楞楞看他一會,忽然從榻上滾下來,跪在他面前,淚水漣漣道:「皇上,我有件事在心裡藏很久,一直不敢稟報,可皇上待臣妾這麼好,若我再不說實話,實在於心不忍!」
弘歷楞了楞:「你要說什麼?」
沉璧抿了抿唇,似經歷過一番天人交戰般,咬牙道:「皇上,瓔珞她……」
燭火在桌上燒,卻帶不來任何溫度。
當李玉帶著太醫匆匆趕到時,見到的是弘歷面如寒霜的面孔,以至於整個寶月樓都提前進入了冬天,每個人都被冷的瑟瑟發抖。
「皇上!」沉璧忽然喊道,然後一瘸一拐的追在後頭,「您要去哪,您……您答應過嬪妾,不會為難瓔珞的!」
可弘歷哪肯聽她的話,他快步而出,去了延禧宮。
延禧宮裡,早已人去樓空。
看著眼前空空如也的床鋪,弘歷忽然開口:「李玉。」
「奴才在!」李玉忙上前。
「傳旨。」弘歷冷冷道,「封鎖神武門。」
李玉楞道:「太后今日要去藥王廟,現在封門,難免驚動太后——」
弘歷:「封!」
李玉跪下:「庶!」
一輛驢車在兩名小太監的驅使下,漸漸靠近神武門。
車上幾隻水桶,被大苫布蓋著,水桶個個相同,其式樣,赫然就是魏瓔珞院子那只水桶的式樣。
一個小太監打著呵欠道:「每天三更就要去玉泉山運水,一路走到紫禁城,能把人活活累傻!宮裡水井和玉泉山的水又有什麼區別,不都是水嗎?」
另一個小太監用胳膊肘撞了撞他,示意他謹言慎行。
小太監癟癟嘴:「是是,我知道,給皇上太后用的水,當然是天底下最好的水!玉泉水的水又甘又甜,是水井能比的嗎?」
兩人嘮嗑間,驢車的前輪過了大門。
轟隆轟隆,馬蹄聲由遠至近,李玉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,遠遠一指驢車:「皇上口與,封鎖神武門——快!攔下那輛驢車!」
護軍們就算不認識他,也認識他身上的衣裳——那必定是宮裡的大公公,更何況他身後還跟了那樣多的宮中侍衛。
於是原本樹立的長矛往前一交錯,擋下了驢車的去路,兩名小太監不知所措,戰戰兢兢立在驢車前。
李玉翻身下馬,身旁跟著袁春望。袁春望快步走到驢車旁,狹長鳳眼瞥向上頭那只半人高的水桶,冷笑道:「宮中珍品被盜,懷疑就藏匿在水車裡,來人,把他們全部押回去!」
於是在浩浩蕩蕩一群人的監視下,驢車被一路押送至養心殿前。
弘歷早已等在那裡。
袁春望垂首行禮:「皇上,水車全部追回。」
弘歷氣得手發抖,竭力平靜:「李玉!」
李玉揮揮手。
嘴角泛起一絲笑,袁春望領著眾人退下,在場只剩下弘歷,沉璧,李玉,四名押送水車的心腹侍衛。
「皇上。」沉璧抱著他的胳膊,哀哀祈求,「瓔珞素來心高氣傲,哪裡守得住淒冷的延禧宮,那聲聲的哀求,只央我救她一命!我實在於心不忍,又欠了富察大人救命之恩,才答應幫他們二人私奔。」
她就是有這樣的本事,三言兩語,顛倒黑白。
「我錯了,瓔珞也錯了。」她流淚的模樣純真又美好,說出來的話,也似全心全意為他人著想,「請您看在從前的情分上,饒她一條性命,好不好?」
可聽了她的話,弘歷只會更加憤怒,他一把甩開沉璧,快步走到驢車前,伸手抓住苫布,卻遲遲無法掀開。
李玉忐忑道:「皇上?」
根根手指都在發抖,弘歷深吸一口氣:「你來!」
李玉:「庶。」
弘歷退後半步,閉上眼睛。
眾目睽睽下,李玉一把掀開了苫布,正要打開水桶蓋,誰料水桶搖晃兩下,從車上轟然滾下。
水桶在地上滾了幾圈,蓋子打開,一個人從水桶裡滾了出來。
「你……你……」李玉指著對方,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話來。
弘歷一直閉著眼睛不忍看,直至此時,才慢慢睜開眼睛,待看清楚對方的面容,亦是一愣,脫口而出道:「怎會是你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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